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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第一直被许多人包括他的妻子称作“熊”“乡下佬”“野蛮人”。他也一直把自己叫作农民,在填写职业栏的时候,他索性写道“庄稼人”。面孔严肃、冷酷,有一种暴躁、忧郁的神情,目光坚定,眉头紧皱,双颌咬紧。一个乡村贵族打扮的固执农民,显然并不讨人喜欢。还没有一个如他一样对乡村充满如此深厚感情、把自己完全农民化的人。他不是装出来的,或矫情平民化,而和那个贵族化的社会抗衡。
舒伯特这个音乐天使能安贫乐道,过着漂泊艺术家的生活。威尔第做不到,他不是音乐天使,他是弹唱诗人,是被音响、幻觉和自己迷住了的歌手。
轻蔑的叫声、口哨声、嘲笑声将歌手的声音淹没,演出几乎无法进行下去。他和城市有着天然的隔膜,有格格不入,乃至仇视的感觉。对于他,土地不仅是一方手帕,可以渗透失败的泪水,同时也是一只酒杯,可以盛满成功的酒浆。
现在他极愿意在故乡的田野上散步,故乡的田野让他拥有重逢故人的感情。他如观察五线谱一样仔细观察土地。
威尔第是个怪人,他的音乐是那样豁达、细致、温情,但生活中却是那样刻板,甚至粗暴。他在世的时间很长,但不是那种靠青春活力滋养着寿命的人。他的一生都是极其孤独的,倾诉这种孤独的对象,除了音乐,就是土地。他没有兴趣和别人和世界来往,他只愿意在这荒无人烟的乡村和土地亲近。回到家乡的谷地,去嗅一嗅春天的气息,去观察树木和灌木上的幼芽是怎样萌发出来的。一个从血液到心理到思维到情感都融入土地之中的农民。而能够真诚坦率地承认自己是一个农民,不愿意别人称赞自己更不愿意标榜自己是一个大师,这实在让人敬重。他总觉得自己又进入了可靠的、能够逃避整个人世和任何威胁的港湾。这是个安静的地方,在这儿他可以真正保持自己的本色。
天空是如此的辽阔,天上的云彩一直变幻到天地相接的地方。或者在晚饭后的黄昏时分,当他在别墅附近散步,白色的晕圈环绕着月亮,月亮放射出神秘的光芒。当孤寂的夜幕笼罩在银白色的田野和水面上,微风渐渐停息……。读这样的描写,我浮想联翩,想起遥远的威尔第走在归乡之道路上那种恬淡的心情;想起暮年的威尔第仰望星空吟咏诗句的情景。
走在平坦而坚硬的水泥道路上和华灯灿烂的灯光下,不会有那一马平川的景色,不会有田野飘来的清风和泥土的气息了。而躺在城市高楼林立的阳台上,更不会看得清有银白色光晕的月亮和花开般灿烂的星辰,自然更不会涌出美妙的诗句和音乐来了。
在这里,他和土地,和大自然相亲相近,来自田野的清风清香,来自雪峰的清新温馨,抚慰着他的身心,融化着他的灵魂,托浮着他的精神,摇曳着他的梦想。这是许多别的音乐家不曾有过的福分。
威尔第让我想起我国的王维、杜甫和白居易,他们和威尔第有着相似之处,对农村,对大自然有着肌肤相亲之情。只不过,威尔第没有王维那样超脱,没有白居易那样平易,没有杜甫那样“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焦虑而已。
威尔第临终之际留下遗嘱,将他的财产捐赠给养老院、医院、残疾人等慈善机构。他一样也是“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他甚至连忠实伺候自己多年并耐心忍受他发脾气的仆人也没有忘记掉。
“为的是不使城市的噪声惊扰这位伟大的老人”。只有充满浪漫色彩和艺术气质的意大利,才会想起这样金黄的麦秸。
勃拉姆斯是个内向的人,他一生深居简出,他厌恶社交,沉默寡言。他的音乐也不是那种热情洋溢,愿意宣泄自己情感的作品。他给人的感觉是深沉,是蕴藉,是秋高气爽的蓝天,是烟波浩渺的湖水。他的作品,内敛而自省,古典而深沉,是那种哥特教堂寂静地立在夕阳映照下,不是那种浑身玻璃墙的新派建筑辉映着霓虹灯闪烁。因此,不宜演奏得速度过快,不宜演奏得热情澎湃。
情到深处,往往语言是多余的,也是苍白无力的。心心相通,有时是最简单质朴的,无须缤纷的语言如盛开的花朵去夺人眼目,那一般只适合在舞台上的抒情,在生活中是用不着的。
在克拉拉的墓地前,勃拉姆斯独自一人为克拉拉拉了一支小提琴曲。那是一种什么情景?天苍苍,地茫茫,猎猎风吹,悠悠琴响,只有勃拉姆斯一人和克拉拉默默相对,那琴声难道不是他内心的倾诉?石头深埋在海底,可以化为美丽的珊瑚;树木深埋在地底,可以化为能够燃烧的煤;时光深埋在岁月里,可以化为沉甸甸的历史。感情埋藏在心底呢?化作的乐曲是一种什么样子?如今,还会有勃拉姆斯那样把一份感情深藏43年自我折磨而心系一处、至死不渝的爱情吗?如果不是一个童话,就一定是傻帽儿到底的痴呆。
哪里会想到自己竟然用这支曲子来迎接克拉拉的出场呢。这支曲子尾声部分所展示的那种深秋景色一样明净而温柔的旋律,又是多么适合当时他第一眼望到克拉拉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感觉和心情!这是勃拉姆斯独有的旋律,是他一生音乐和做人的基本底色。
歌德的少年维特就是用手枪对准自己的头自杀的。在这部作品中,他倾吐出自己对克拉拉少年维特式的爱和痛苦。开头的四部钢琴的齐奏,还是后来出现的钢琴此起彼伏、错落有致的音响,一直到最后才渐渐平和的弦乐的吟唱,还有那一段小提琴如怨如诉的独奏,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急促的,强烈的,是勃拉姆斯少有的,倾吐出他心底无法化解的对爱的渴望和爱带给他的痛苦。这首四重奏是勃拉姆斯心电图上难得清晰显示出来的起伏的谱线。勃拉姆斯颤颤巍巍地拿出了《四首最严肃的歌》手稿,任五月的风吹乱他花白的鬓发,独自怆然而泣下。克拉拉再也听不到他的音乐了,这是他专门为克拉拉的生日而作的音乐呀!罗曼·罗兰说过:“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埋藏心爱人的坟墓,那是生命的狂流冲不掉的。”他始终让表面上和克拉拉呈现的是友情,而把爱情如折叠伞一样折叠起来,珍藏在心的深处,让它悄悄地洒着湿润的雨滴,温暖着自己的心房。
他曾多次给克拉拉写过情书,那情书据说热情洋溢,发自肺腑,一定会如他的音乐一样动人而感人。但是,这样的情书,一封也没有发出去。内向的勃拉姆斯把这一切感情都克制住了,他自己给自己垒起一座高耸而坚固堤坝,他让曾经泛滥的感情的潮水滴水未露地都蓄在心中了。他的克制力实在够强的。这是一种纯粹柏拉图式的爱情,是超越物欲和情欲之上的精神的爱恋。这是只有具备古典意义上的爱情的人,才能做到的。克拉拉曾经拥有过一次精神和肉体融合为一的、完整的爱情,而勃拉姆斯却为了她,独守终身。更何况,在她最痛苦艰难的时候,是勃拉姆斯帮助了她,如风相拂,如水相拥,如影相随,搀扶着她渡过了她一生中的难关。如果克拉拉身上不具备高贵的品质,不是以一般女性难以具备的母性的温柔和爱抚,勃拉姆斯骚动的心不会那样持久地平静下来,将那激荡飞扬的瀑布化为一平如镜的湖水。两颗高尚的灵魂融合在一起,才奏出如此美好纯净的音乐。我们可能像永远也找不到他在克拉拉墓地前拉响的那首曲子一样,永远也找不到他写给克拉拉的情书了。我们常说梁祝或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令人荡气回肠,成为一种经典。其实,勃拉姆斯和克拉拉一点儿不比他们差,也许比他们更为动人,更让我们沉思。克拉拉在世的时候,勃拉姆斯把自己的每一份乐谱手稿,都寄给克拉拉。勃拉姆斯这样一往情深地说:“我最美好的旋律都来自克拉拉。”
很久,很久,我的眼前总是浮现这个画面:火车风驰电掣而去,却是南辕北辙;呼呼的风无情地吹着勃拉姆斯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胡须;他憔悴的脸上扑闪的不是眼泪而是焦急苍凉的夜色……
勃拉姆斯从一本画报中挑选了一首童谣编成歌曲送给阿加特和她的孩子。这就是那首勃拉姆斯非常有名的《摇篮曲》:睡吧小宝贝,你甜蜜地睡吧,睡在那绣着玫瑰花的被里;睡吧小宝贝,你甜蜜地睡吧,在梦中出现美丽的圣诞树……
让我们观赏相同的水脉涟漪和不同的沿岸风光。一个晚上,度过了一百多年的时光。
这部交响曲在勃拉姆斯在世时就红遍整个欧洲,迄今一直被认为是勃拉姆斯最经典的音乐。一开始低音弦乐如蜂群在欲雨的低空下嗡嗡盘桓,先声夺人。撕破云层,洒下一道道柔和的光;然后,大提琴和中提琴响起热情又有些忧郁的歌,让那一道道的光既明亮又扑朔不定,真的是一唱三叠,有着那样层次分明的起伏,如同扯着一袭华丽的丝绸在风中在光中翩翩舞动,抖动得绸面上光斑闪烁,变幻迷离,绽开着缤纷层叠的花朵。
第三乐章,被公认为勃拉姆斯天才般的独创。这一接近回旋曲的乐章,妩媚得如同勃拉姆斯的恋人克拉拉一样丰满迷人,它那来自民间舞曲的悠扬旋律,让人想起阳光下轻快的舞蹈,双簧管在大提琴弹拨下的忧伤,宛若月光下迷离的疏影婆娑,撩起的木管和单簧管在弦乐的烘托下如夜色中的雾霭一样轻轻地荡漾。
对充斥乐坛的对贝多芬时代毫无表情和生气的拙劣模仿而言,他的作品更是拉开了天壤之别的距离。克制感情,尤其克制抒情性和戏剧性,却又不屑于感情单一和世俗;期待交响乐的新思维,不满足于单摆浮搁的既定格式。
勃拉姆斯更多内省,而不是贝多芬澎湃式的激流勇进,和他的后来者、激进的马勒,也拉开了明显的距离。因此,勃拉姆斯的交响曲很出名,但也很难演绎,他不如贝多芬和马勒那样可以在瞬间激荡得水花四溢,也不如柴可夫斯基那样缠绵得泪水涟涟。难就难在他的那种内省和古典精神的把握。所以,演奏勃拉姆斯交响曲,没有演奏贝多芬和马勒的那样热门,那样讨喜。
久经沧海的马泽尔,像个老顽童,将一部情感丰富的音乐,处理得过于云淡风轻,特别是缺少了勃拉姆斯深埋内心的感情涌动。
这两支曲子倒更能彰显芝加哥乐团的本色和马泽尔本人的那么一点难得的幽默。看他一手挥舞着指挥棒,一手扶着指挥台的栏杆,总觉得像看一幅丰子恺先生画的那种水墨人物画,带动得勃拉姆斯也如此一钩弯月,疏枝横斜起来。
看看我们周围,当丑角变成了人生的主角,当小品成为舞台上的中心,当肥皂剧占据了人们的视线,当浅薄的二三流歌星膨胀为音乐家……
使得艺术在心灵的磨砺淘洗中得以升华,而变得神圣,让心过滤得如水晶般澄净空明,充满宗教般的虔诚景仰。
《弥赛亚》是亨德尔历经苦难之后倾注全部热情创作的一部清歌剧。这部作品的第二部“哈利路亚大合唱”,表现的是耶稣遭受的苦难和复活。这里融入了亨德尔自己的情感和经历的影子。亨德尔在这之前曾经破产,一贫如洗,半身不遂之后更有双目失明的悲惨境遇。
我们可以躺在被窝里、依偎在鸳鸯座里,嚼着泡泡糖、豪饮着冰啤酒,去听去看这些所谓的艺术,怎么可能会再自觉自愿一往情深地肃然起立,去聆听、去拜谒亨德尔的《弥赛亚》呢?
把艺术商品化、时装化、世俗化、市侩化,化妆成五彩斑斓的调色盘,腌造成八宝甜粥、九制陈梅的人太多了。
满街连商店里都安上了高音喇叭,轰鸣起招揽生意的震天响的音乐,真正的音乐已经离我们而去。
所有人的口中都唱着流行的爱的小调,真正的爱已经变成人们嘴里肆意咀嚼的泡泡糖。
亨德尔的音乐和时代,都离我们太遥远。现代人已经没有了这种情感、庄严和信仰。我们的情感和信仰都已经稀释得缺少了浓度,单薄得比不上一只风筝,自然只会随风飘摇;庄严和神圣,当然就只成为我们唇上的一层变色口红。
我却为那种遥远、古典的情景和情怀而感动,并对此充满着向往。人类之所以创造出了音乐和其他艺术,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庸常的人生中能够涌现出这样美好的时刻吗?不就是能够让我们看到天空并不尽是污染,而存在着水洗般的蔚蓝、天使般的星辰,和金碧辉煌的太阳吗?它们就辉耀在我们的头顶并审视着我们的心灵,让我们的心得以伸展而不至于萎缩成风化的鱼干;让我们的精神知道还有美好的彼岸而不至于搁浅在尔虞我诈、物欲横流的泥沼。人只有在艺术的世界里,才能超越自身的局限和龌龊,创造出至善至美的神圣境界。
《弥赛亚》中,有亨德尔的心血,更有他的信仰。让蚯蚓般青筋暴露并颤抖的手指弹奏管风琴,看全场的观众肃然起立,庄严闪烁的目光和他交融相碰,那是一种怎样感人的情景呀?
晚年的海顿,在伦敦听到《弥赛亚》时,禁不住老泪纵横,洒满脸颊。海顿从伦敦回到维也纳,开始创作他的《创世记》。每天写这部音乐之前,海顿都要虔诚地跪拜在神像面前,把心袒露给上苍。
第一次在书中读到这里时,我被感动得湿润了眼角。以后,每逢想到这里时,我的心里都会泛起激动的涟漪。我的耳边似乎总响起海顿那苍老而激动人心的声音:“光就是从那儿来的!”。
莫非我们已经站在了光明灿烂的中心,已经不再需要寻找光的照耀了?莫非它真只是一道遥远而过时的古典情景,只可远观,不可走近,难以重返现代人的心中?
是海顿和亨德尔在我们的眼里变得越来越疯疯癫癫有些傻,还是我们的艺术包括我们自身已经变得俗不可耐,越来越实际,退化得失去了这种庄严神圣、撼人心魄的力量?
他到死也没弄明白这个像乌云一样笼罩着他的人生难题。他便将所有的苦恼和困惑、迷茫和怀疑,甚至对这个世界无可奈何的悲叹和绝望,都倾注在他的音乐之中。
从马勒的音乐中,无论从格局的庞大、气势的宏伟上,还是从乐器的华丽、旋律的绚烂上,都可以明显感觉到来自他同时代的瓦格纳和布鲁克纳过于蓬勃的气息和过于丰富的表情,以及来自他的前辈李斯特和贝多芬遗传的明显印记。
这个世界的古典音乐有这样的三支:一支来源于贝多芬、瓦格纳,还可以上溯到亨德尔;一支则来源于巴赫、莫扎特,一直延续到门德尔松、肖邦乃至德沃夏克。我将前者说成是激情型的,后者是感情型的。而另一支则是属于内省型的,是以勃拉姆斯为代表的。其他的音乐家大概都是从这三支中衍化或派生出去的,显然马勒是和第一支同宗同祖的。但是马勒和他们也不完全一样,最大的差别就在于马勒骨子里的悲观。因此,他在外表上有和贝多芬相似的激情澎湃,却难以有贝多芬的乐观和对世界充满信心的向往;他也可以有外表上和瓦格纳相似的气势宏伟,却难有瓦格纳钢铁般的意志和对现实社会顽强的反抗。
这种渗透于骨子里的悲观,来源于对世界的隔膜、充满焦虑以及茫然的责问与质疑。他对人生深邃的追寻,对世界充满悲剧意识的叩问,和今天人们心里的困惑越来越接近。
他交响曲的庞大的构制,复杂的心绪,及浓郁的悲剧意识,“第一”的单纯、明快,乃至第三乐章的葬礼进行曲,幽哀的死亡,也被他们演奏得如怨如诉,带有了伤感的童话色彩。
这里,他的人生之歌已经奏鸣,以后不过是将它加以扩展和呈现到极致而已。我理解勋伯格在这里说的马勒的特性,既指他的交响曲创作,也指他的人生命运的端倪。
那种感时伤怀的叙事性,和旋律一起自如挥洒。第一乐章的大提琴,第二乐章的圆舞曲,第三乐章的小号和单簧管,特别是末乐章大钹敲响之后,铜管乐、木管乐、弦乐、打击乐,还有竖琴,交相辉映,此起彼伏,山呼海啸,错综复杂,音色辉煌,交响效果很好,显示了令人羡慕的青春活力。尤其是一段小提琴抒情连绵的演奏后,然后大提琴和整个弦乐的加入,几次往返反复和管乐的呼应,层次很丰富,舞台上如同扯起了袅袅飘舞的绸布,真的是风生水起,摇曳生姿。最后的高潮,八支法国号站起来,可以说是青春期马勒的一种象征。
《亡儿之歌》。从声乐套曲就可以感受到其悲剧意味已经显现,第六交响曲的别名就叫作“悲剧交响曲”。这部作品明显有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影子。开头的独奏小号,和贝多芬“命运”开头的那种“命运动机”一样先声夺人。震弦乐随之而上,景色为之一变,小号后来的加入,一下子回环萦绕起来,阅尽春秋一般,演绎着属于马勒对于生死的悲痛与苍凉。
如同鸟儿有了落栖的枝头,这枝头让马勒谱写得枝繁叶茂,芬芳迷人,而这鸟儿仿佛飞越过了暴风雨的天空,终于有了喘息和抬头望一眼并没有完全坍塌的世界的瞬间。有竖琴,有法国圆号,有小提琴、中提琴和大提琴的此起彼伏,交相辉映,层次那样的丰富,交响的效果那样浑然天成,熨帖得犹如是天鹅绒一般轻柔的微风抚摸你的心头。
与马勒的声乐歌曲的关系更为密切,使得声乐与器乐的结合,是贝多芬时代望尘莫及的,是马勒交响乐的辉煌巅峰。应该特别指出马勒交响曲的慢板中的弦乐,真的很少有人像马勒这样把它们处理得这样柔美抒情、丝丝入扣,又这样丰富得水阔天清,即使在浓重悲观情绪的笼罩下,马勒也要让它们出场抚慰一下苍凉的浮生万世,给我们一些安慰和希望。如今在谈论马勒的交响曲时,我们更多愿意说他思想的复杂性与悲观性,作曲方面对古典传统技法的发展变化,以及对未来世界的预言性,却忽略了马勒对传统的继承。在这一点上,马勒对慢板的处理,最显其独到之处。其实,他的老师布鲁克纳对慢板的处理也是如此,那些动人的旋律,马勒得其精髓,可以看出彼此的传承。
我们可以触摸到马勒的心绪,即使在死亡垂临的威迫之下,他依然乐观地相信爱情和音乐,这也是马勒音乐的另一重具有现实意义的价值。
马勒音乐对于当时流行的约翰·施特劳斯的注重享乐的唯美圆舞曲的批判,马勒音乐对于生与死的悲悯情怀,对于底层人残酷命运并将其推向生与死的边缘上进行追索、探究以及体验、表现,呈现出了今天新时代悲剧矛盾的投影,确实具有不可思议的预言的前瞻性,成为今天人们对待现存世界心灵的一种精神资源和抗衡力量。
那么激进派肯定是以布鲁克纳和马勒为代表。布鲁克纳以自己的谦恭引领桀骜不驯的马勒出场。
但这就像对于一个人的印象,有的人即使和你耳鬓厮磨天天如影相随,也不如有的人虽只和你只一面之缘的印象深。
音乐史称布鲁克纳一生所写的十部交响曲中后三部最为登峰造极,尤以“第七”和“第九”为佳。音乐史给予布鲁克纳的篇章是极少的,这是因为好的音乐家太多,便容易忽略了像布鲁克纳这样的音乐家。
我明显可以听出布鲁克纳的音乐语汇上溯到贝多芬下追到瓦格纳与其的姻缘,他追求的就是这种大道通天、大树临风的风姿。
我说它是好音乐,是听完之后主要的印象和感觉:肃穆和沉静。现在好多音乐实在闹得慌,以为加进一些热闹而时髦的多元素的作料就是创新和现代。布鲁克纳的肃穆和沉静,能让被现代生活弄得浮躁喧嚣的心铁锚一样沉入深深的海底,去享受一下真正蔚蓝而没有污染的湿润和宁静,而不是时时总是像鱼漂一样漂浮在水面上,只要稍有一条小鱼咬钩,都要情不自禁地抖动不已。布鲁克纳的肃穆和沉静,能让越发发达的物质文明揉得皱巴巴如同从老牛胃口里反刍出来的心抖擞出来,让清风抚平,使得我们的心电图不要随着外界物欲横流波动的曲线而总是跃跃欲试地起伏不止。
听布鲁克纳,感觉像是随他一起缓缓步入一片大森林中,空旷而密不透风,蓊郁而枝叶参天,大是大了些,但你不会迷路,只会随他的旋律和节奏一起感到心胸开阔而惬意。清新的森林空气带有负氧离子,是在喧嚣都市中没有的;从枝叶间透下来的绿色阳光,是燥热的紫外线辐射下的天气中没有的;而那些清澈如水晶莹如露的鸟的鸣叫声,更是即使在动物园里的鸣禽馆里也没有的天籁之声。走入这样的大森林里,即使你一身透汗淋漓,也会凉快下来,让精神宁静而舒展,让心澄净而透明,让奔波如碾道上驴子般的步子减慢下来。而踩在松软的林间小径上,有泥土的芬芳,有落叶的亲吻,更是在城市的柏油马路上或大理石铺就的宴会大厅地板上所没有的放松和自在。
我听得懂他音乐中那种神圣,我听得懂那是一种对于神圣的敬畏和虔诚,那是一种由信仰而超尘脱俗带来的善良的滋润和真诚。
总有灿烂的光芒辉映在头顶,便总有一种感恩的情感深埋在心头。
没有信仰的音乐可以声嘶力竭地吼唱,却只是发泄。
音乐更应该是一片森林,让人们呼吸新鲜的空气来清洁自己的身心;更应该是一片天空,让人们仰起头来望望还有那样灿烂的阳光和那样高深莫测的云层,而不要只望见自己的鼻子尖。
由于勃拉姆斯日隆的名声和地位,布鲁克纳一直处于勃拉姆斯的影子笼罩之下,当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相反屡屡受到批评。敏感而孤独的布鲁克纳一生不断修改自己的作品,我猜想大概不是出于虚心,而是渴望被承认,被固有的体制所接纳。有点儿吟得一个音,捻断数根须的味道。会不会在这样来回拉锯式的修改中伤了元气,纷纷落在地上的锯末,会不会恰恰是最好的金粉。
第三乐章确实是最好听的一段,那种由弦乐、木管和管风琴组成的旋律,丝丝入扣,声声入耳,如密密缝制的软被一样紧贴你的肌肤,由于在阳光下晒过,那阳光的气味透过你的肌肤,温暖地渗透进你的心田。中间一段,所有的乐器像是仙女一般活了起来,一起摇曳着脑袋唱起歌来;管风琴在弦乐的衬托下,踏着袅袅透明的云层飘摇起来,在天国里响起嘹亮的回声,真是动人无比,纯净无比。音乐织就了一种美好而深邃的意境,让激情沉静下来,内心陷入遥远而浩渺的冥想之中,对未来、对世界、对心中的思念和惦记,有一种由衷的祈祷。仿佛黄昏时分飘来苍茫而浑厚的晚霞,远处传来悠扬而厚重的教堂钟声,将所有的思绪和这一份祈祷带到远方。只是我的一份祈祷已经世俗化,完全不属于布鲁克纳的祈祷了。
有的音乐,会让人想起豪华热烈的宴会大厅,灯红酒绿,金碧辉煌,圆舞曲昂着头优雅地荡漾,比如施特劳斯。
有的音乐,会让人想起美丽亲切的乡间田野,春风骀荡,鸟语花香,阳光挥洒在每一棵树的叶子上,比如莫扎特。
有的音乐,会让人想起激情澎湃的大海高山,白浪滔天,林涛汹涌,映衬得蓝天如同巍峨之神,比如贝多芬。
有的音乐,会让人想起清浅透明的山涧小溪,春庭残月,离人落花,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比如舒伯特。
有的音乐,会让人想起风情万种的异国他乡,鲜花绚丽,热风淋漓,大海的潮汐涌来神奇的童话,比如里姆斯基-科萨科夫。
有的音乐,会让人想起曾经燃起过的熟悉的,或是根本没有进入过的陌生的梦境,五彩斑斓,摇曳多端,比如德彪西。
有的音乐,会让人想起理性十足深邃而丰厚的图书馆,哲思与长须一起飘逸,心神和时光上下驰骋,比如勃拉姆斯……
布鲁克纳的音乐,让我想起的是教堂,是科隆的大教堂,是维也纳的圣_大教堂,是罗马的西斯廷大教堂,是布鲁克纳曾经做过管风琴师的林茨大教堂……有弥撒曲在响,有经文歌在唱,有洁净的圣水在洒,有幽幽的烛光在跳,有明亮的阳光透过高高的彩色玻璃窗在辉映,有花的芬芳随着清风飘来,透进门缝在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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